馬女急行 - 美食之都

騎士騎著白馬在路上奔馳。
騎士褐色的防風長袍被風扯著向後張開，上身穿著一件材質厚實的白色上衣，手上罩著古銅色的皮製袖套還有比袖套顏色略深的皮手套，黑色的長靴套著淺咖啡色的皮褲，頭上的灰色無邊扁帽壓得很低，幾乎讓人看不到臉。
白馬與其說是白馬不如說是另外的東西，雖然看起來像是白馬，不過任何人都能看得出來那不是白馬。
以前有過這樣的故事，兩個人爭論著馬在全力奔跑的時候有幾隻腳著地，一個人說是一隻腳，另一個人說是兩隻腳，兩個人激烈的爭辯著誰也不能說服誰。
在旁邊有人說了：「有沒有可能是四隻腳都沒有著地？」
然後那人被兩個人譏笑了一番，四隻腳都沒著地的話那就不是馬了啊，那樣子不是跟青蛙一樣了嗎。
不過現在騎士騎著的白馬的確四隻腳都沒有著地，不過卻不是像青蛙一樣跳躍著前進。準確點說，牠跟一般的馬一樣把腳彎曲又伸直，樣子像是要把腳用力踏在地上，不過牠的四隻腳都踏不到地上。再往前看仔細點，白馬的四肢只是隨著風在搖擺一樣。
騎士騎著一張白馬的馬皮，不過就跟騎著一般的馬一樣，騎士隨著白馬踏出的步伐身體上下擺動著。白馬的身上放著一只破舊的包包，上面還用繩子綁著一個厚厚的毯子。
白馬對著騎士說：
「士寓。」
不過騎士沒有回應。
「士寓啊。」
白馬發出像是在抱怨般的聲音，騎士還是沒有回應，不過慢慢放慢了速度。
騎士前進的速度現在只比人緩步走著還要快一點而已。
「怎麼了嗎？」
「士寓剛剛都不理人。」
「剛剛回你話的話會把舌頭咬斷吧。」
「我聞到很多人的味道，是不是差不多要到下個城鎮了。」
「爾青你就想問這個？」
「是啊，不行嗎？」
當然行，面對你這任性的傢伙能說不行嗎。不過騎士沒有說出口，只是拿出一張像是隨意塗鴉的紙片對照著四周的環境。
「差不多快到了喔。」
「真的？」
「真的，閉上嘴好好的跑上一段就到了。」
「恩！」
爾青的回應感覺有點高亢。

「你們是旅人嗎？」
小女孩說完幫忙騎士把行李放到地上，而在另一面的那個騎士搖了搖頭。
「我們不是漫無目的的旅行，而是有明確的目標才上路的。我叫士寓，這是我的夥伴爾青。」
小女孩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懂其中的差別：
「那你們要到哪裡啊？」
「這是秘密，不能說喔。」
小女孩不太在意只是逕自說著：
「那你們有聽過在這裡舉辦的祭典嗎？」
「沒有聽過耶。」
「白馬先生沒有聽過嗎？那你們要不要聽聽祭典的事情呢？」
「不用了，我只是想找個能夠沐浴跟休息的房間。」
「欸，」白馬把聲音拉得長長的「士寓不聽嗎？聽聽也沒關係的吧。」
「爾青，我們是有事在身，而不是閒暇無事的旅行。」
騎士每次覺得不能放任這張馬皮任性的時候都會說這句話。
「是，」白馬同樣把這個音拉得長長的「我知道了。」
「現在這時候就是要休息了，吃頓晚飯之後把身體洗乾淨，充足的睡眠過後明天才有力氣繼續趕路。一切都要為明天的路途做準備，我們沒有餘裕的時間再去做其他事情了。」
騎士用一付了不起的樣子滔滔不絕的說著。
這時剛好把所有的行李都卸了下來的小女孩說了：
「我剛剛要說的故事就是跟晚飯有關係的事情啊。」
「啊？」
「不過已經沒有關係了，騎士先生剛剛說要用餐了對吧，這個是我們的菜單，先在這裡跟我吩咐就可以了，等餐點做好我就會幫你送進房間裡。」
「這真是太好了，就這麼辦。」
小女孩把桌上的老式木匣打開，從裡面拿出了一份菜單遞到士寓手上。菜單上龍飛鳳舞的寫著幾個排斗大的字，大字的下面是一行行解釋著菜色的小字，像是大字寫著「清蒸海紅斑」，其下就接著「大海紅斑一條有柘漿些」的小字。也有比較淺顯易懂的，像是「腊味糯米飯，米」。雖然菜單上的解釋相當詳盡，不過騎士沒有心神去鑽研那些名稱怪異的「雲翔千島麒麟蝦」還是「金鼎會銀針」到底是什麼東西，而是由最實際的方面著眼。
「啊，好貴。」
「真的耶，可是住宿的錢沒有這麼貴啊。」
「恩恩，肯定是拿錯菜單了。」
兩人小聲的交談完之後，騎士用禮貌的態度把那份精美的菜單交還給小女孩，並且說著：
「我們不是要這麼高級的餐點，只要一般的就可以了。」
可是小女孩只用迷惑的眼神回看騎士：
「我們只有這份菜單啊，沒有什麼高級的餐點跟一般的餐點耶。」
「士寓，這下很糟糕耶。」
「囉唆！」
騎士不甘願的捏著行李中那幾塊像黏土一樣的乾糧，好不容易有個可以住宿的城鎮實在不想再吃這樣的東西，既然待在有屋頂的地方就是要吃著溫熱新鮮的飯菜啊。可是這種要人命的價位是怎麼回事，騎士又把菜單仔細看了一遍，不管是哪道菜都足夠在這個旅館住上三天。
一個中年的男子從後面的房間走了出來，他頭上戴著一頂高高的廚師帽，一臉親切的跟騎士說著：
「你好，我是這裡的老闆，你們是旅行者嗎？」
「不是喔，他們只是路過這裡而已。這是士寓，這是爾青。」
小女孩代替士寓回答了。
「那也沒關係吧，剛好有外來的人，三位師傅都會很高興的吧。」
「不過客人們說要早點休息啊。」
「喔，既然客人們需要休息的話那就不勉強了。」
騎士正急著要想出個辦法擺脫這張菜單，不過卻想不出怎麼客氣有禮貌又不失體面的表達「我吃不起這麼貴的餐點，只要給我一點開水，讓我能嚥下自備的乾糧就可以了」，因此這時候連忙插嘴問著那個中年男子。
「剛說的三位師傅是什麼意思？」
不過中年男子只是愣著沒有回答士寓的問題，他對小女孩說著：
「你沒有跟客人們說嗎，小斕？」
名叫小斕的女孩子說了：
「我剛有要說祭典的事情啊，不過客人們說要早點休息。」
「喔喔，那沒關係，妳先把客人們的行李拿進去吧。」
「恩。」
剛剛還一臉擔心受責罵的小斕馬上打起了精神，提起士寓那幾只破爛的包包往裡面走去。騎士雖然感覺很麻煩，不過也對這個城鎮裡的祭典有了一點興趣。旅館的老闆拿下了廚師帽，要士寓一行人先在櫃檯旁的椅子上坐下，之後緩緩的說著。
「剛剛說的三位師傅就是我們這個城鎮裡面最有名氣的三個廚師，他們個別是高師傅、姿師傅跟佳師傅。我們這個城鎮是以美食出名的，不管是有三位師傅坐鎮的那三間大飯店，還是我這種次一檔的旅館，甚至是在路邊擺的各種攤販。每個都是身懷絕技，燒得一手好菜。」
說到這老闆挺起了胸膛，相當驕傲的樣子。
「大家都為了這個城鎮的名譽，努力的做出一道道的料理，深怕有外來的人不滿意我們城鎮的料理，而打壞了城鎮的名聲。後來我們決定要舉辦一個祭典，不過內容其實有點像是比賽，我們城裡的廚師們都各自做出一道料理，而比誰的料理最美味，之後就可以推薦進到城裡的旅行者讓獲勝的那個人來招待，當然最後要到哪邊用餐還是由客人自己決定的。可是，騎士先生你想想，這對我們這群廚師來說是一份多麼大的榮耀啊。這是個很好的主意不是嗎，這樣外來的旅行者們就不會嚐到不好的料理了，也不用擔心城鎮的名聲會有所動搖。我也有去參加喔，只不過一下子就出局了，真是不知好歹啊，對吧，哈哈哈哈。」
老闆笑了好一會才又繼續說著：
「剛剛說的三位師傅一路過關斬將，不管是哪一位的廚藝都精湛無比，所以他們都進入了決賽。最後的決賽，我們整個城鎮的人還有偶爾路過的旅行者也都去評分了。大家吃完之後在自己喜歡的料理前面放下筷子，這樣表示那位師傅得到一分，最高分的人就可以贏得比賽。城鎮裡的人可以放下一隻筷子，這個祭典是為了能夠更好的招待旅行者才辦的，所以路過參加評分的旅行者可以放下兩隻筷子。而且不管是城裡的人還是旅行者，在祭典的時候享用三位師傅的料理都是免費的，不用付錢的，說到祭典就是要這樣嘛。」
「他剛剛說免費的耶，士寓。」
「不要打斷別人說話。」
老闆笑了笑表示沒有關係，然後露出了憂鬱的面容。
「可是，我們的祭典遇到了個糟糕的困境，就是到最後的最後，三位師傅的分數竟然都是一模一樣的。有的時候是高師傅跟姿師傅同分，不過到了下一局佳師傅就會使出渾身解數，追到跟另外兩位師傅同分。也有的時候會是姿師傅的分數比較低，但是也會在下一局追上。結果，沒有一位師傅能夠得到最高分，因為一定會跟另外一位師傅同分，或是三位師傅都同分。」
「那怎麼辦啊？」
「爾青！」
「啊，沒有關係的。其實我們有想過，就跟旅行者一起推薦這三位師傅也沒有關係，只不過三位師傅都不能接受跟對方平分秋色的結果，一定要分出個勝負才行。」
「聽起來好像小孩子在吵架喔。」
「爾青！不能這麼沒禮貌！」
老闆在旁邊笑了起來。
「祭典的故事就是這樣了，雖然剛剛客人說要早點休息了，不過我冒昧的問一下，客人要參加我們的祭典嗎？」
「充足的休息後明天才有力氣繼續趕路。一切都要為明天的路途做準備，我們沒有餘裕的時間再去…」
騎士相當乾脆的回答：
「好啊，沒有問題。」
「士寓！你剛剛不是說…」
白馬激動的甩著他的鬃毛，像是要尖叫出聲，不過馬上就被騎士把嘴摀著。
「我們很高興能夠參加這場祭典。」
「那真是太好了，我馬上跟大家通知祭典的準備。雖然我知道旅行者你們一定很餓了，但是還是要請你們再稍待一會，這樣才能好好的品嘗我們的三位師傅準備的佳餚。」
老闆說完後很開心的拿起了電話，他開始跟人連絡著。

「大家好，大家好，現在廢話不多說，不然對滿桌的美味佳餚還有三位師傅都太失禮了，現在第一百八十五次的祭典開始！請大家盡情的享用面前的美食吧！」

「士寓…」
「有什麼關係嘛，總不能餓著肚子上路吧。」
「明明就還有乾糧。」
「在有人的地方就要吃著新鮮的食物啊。」
「其實只是想吃免錢的吧。」
「誰叫這裡的餐點都貴成這樣。」
「欸，上菜了耶，士…士寓！」
「免費的飯菜啊！哈哈！哇哈哈！」
「形象…形象啊，士寓…」

剛剛只在開幕前登場一下子的主持人，在幾乎大家都酒足飯飽的這個時候跳上台了，他開始滔滔不絕的講著：
「大家好，大家好，這是我們第一百八十五次的祭典，這次參賽者的表現也是相當的精采。讓我們首先來看看，首先來看看…」
主持人飛快的移動著腳步，他邊跑邊跳到了最左邊的高師傅的面前：
「首先看到的是太紅坊高師傅的野味宴，菜單分別是史五蛇羹、燒果子狸、梅花鹿腳、宗鹽焗雞跟嗲串黃猄，加上菜軟、野豬肉粥、糖水等八道菜。」
台下擁護著高師傅的人開始大聲的喊叫著，而這時主持人滴溜溜的轉到了中間：
「再來是鴻百喜姿師傅的龍皇瑤柱席，菜單分別是鴻運乳豬、百鳥朝鳳、喜慶開顏、龍皇柱羹、鼓汁海鱸，加上菜胆、糯米飯、糖水等八道菜。」
台下依舊是響著如雷貫耳的歡呼聲跟掌聲。
「最後的是碧玉清佳師傅的紅燒生翅席，菜單分別是碧綠鮮鮑、玉環瑤柱、清蒸海珍、紅燒生翅、金華玉雞，以及羊城炒飯、米露還有點心等八道菜。」
主持人全部都介紹了一遍之後，他人走到了舞台的中間：
「各位靜一靜，靜一靜。我來報告一下，來報告一下三位師傅目前的得分是多少。高師傅累積到目前的分數是八千兩百零一分。姿師傅累積到目前的分數…是八千兩百分。佳師傅，佳師傅上次的分數還落後兩位師傅不少，不過這次佳師傅累積的分數…也是八千兩百分！」
大家交頭接耳的說著話，舞台的上下馬上又被一片喧嘩的聲音蓋過。
「各位靜一靜，拜託靜一靜。目前只有旅行者還沒有評分了，旅行者將把兩分投給誰呢？如果是投給高師傅的話，那我們最後的勝利者就是高師傅了。可是不管是投給哪一位師傅，那位師傅都會以些微的差距得到勝利。」
士寓聽了之後，手抓著趴在自己身上充當成長袍的爾青的腳…
「啊！不要！」
…並且不管爾青大聲的喊叫。士寓把爾青的腳當成了餐巾，正優雅的擦拭著嘴角，然後拿起筷子走到了台上。
「現在旅行者站起來了！他會投給誰，到底會把筷子放在誰的面前呢！優勝者到底會是誰！」
騎士緩步的走著，不知道是吃得太飽的關係，還是台下觀眾的歡呼聲，也可能是爾青故做可憐樣的啜泣聲。總之士寓現在正處於一種腦子發昏的狀態，先是要把筷子放到姿師傅面前的盤子，又不停扎著嘴，裝模作樣的把筷子抽了回來。然後又很快的走到了佳師傅面前，盯著佳師傅的臉瞧了好一會之後，原地轉了一圈又很快的跑開，而背上的爾青差點被甩了出去。
台下的人群被士寓逗的笑個不停，騎士受到這笑聲的鼓舞依舊在台上耍寶，主持人跟三位師傅都已經開始不知所措了。就在這時，士寓雙手各自拍在姿師傅跟佳師傅面前的盤子裡，而手移開的同時各擺了一根筷子在盤子的邊緣。
台下不斷發出如雷的掌聲，主持人跟三位師傅都是一付熱淚盈框的表情。
「姿師傅跟佳師傅各得了一分！同分！又是同分！太精采了！我要感謝我的神主還讓我活在這世上！今天才能看到這精采的比賽！我的心已經完全被今天這場比賽給吸引住了……」

騎士騎著白馬在路上慢步走著。
「喂，士寓妳根本就在胡鬧吧。」
「沒有人說兩根筷子一定得放在同個盤子裡吧。」
「不是那個意思，妳明明就可以幫他們分出勝負，不用再持續這種比賽的啊。」
「姆…」
「啊？姆…的是什麼意思啊？」
「可是真的都很好吃啊。」
「不是那個問題吧。」
「不是就選出好吃的菜嗎？」
「喔，算了啦。」
「啊哈，我知道了，爾青吃不了在忌妒了。」
「哼，就算我吃不了我也不會忌妒的。」
「才怪，忌妒了，肯定是忌妒了。」
騎士一邊戳著白馬的脖子一邊說。
「才沒有勒！你不要戳了啦！很癢耶！」
「一定是忌妒了，絕對是忌妒了，你這任性的小傢伙。」
一剎那間，白馬雖然根本沒有踩在地上，卻像是腳踩空了一樣，整個重心都往右邊傾斜。
「唉喲，差點就摔下去了，爾青你走路小心點啊。」
「還不是你在癢我的關係。」
騎士緊張的抱著白馬的脖子，灰色的無邊扁帽在剛剛那陣搖晃中被風吹走，騎士原本收在扁帽中一頭黑亮的長髮瀑布般垂下，拋灑在白馬的脖子側邊。
「爾青，帽子。」
「知道啦，我們回頭去找找。」
「恩。」
「說起來到底是誰比較任性啊。」
「嗯？」
「我說，有機會的話真想再到那個城鎮一次。」
「對啊。」

「欸，你們是士寓跟爾青嗎？」
「我是，請問你是？」
「我是小斕啊。」
「啊，那個有免費東西吃的城鎮。」
「啊，那個有很多好廚師的城鎮。」
「嘻…」
「小斕已經長這麼大了啊，記得先前才這麼矮而已耶。」
「士寓跟爾青倒是一點都沒變呢。」
「我們已經老了啊，老到不能再老的時候就看不出什麼改變了。」
「哪有，哪有，還很年輕啊。」
「小斕怎麼會在這裡呢？這離你的城鎮相當遠耶。」
「因為我的城鎮已經不在了啊，所以我也跑出來旅行。」
「咦？爲什麼？那是個很好的城鎮耶。」
「我們的祭典辦到了第六百四十三次，整個市政府的錢就都用光了啊，所以城鎮也都不在了。」
「這樣啊，真是遺憾…」
「不會，沒有這回事，相反的我們還以此為傲喔。」
「真的嗎，那就好了。對了，那三位師傅呢？他們到其他城鎮了嗎？我一直想著能再吃一次他們的料理呢。」
「高師傅、姿師傅跟佳師傅嗎？他們還在城鎮裡喔。」
「真的嗎？」
「對啊，他們就算已經沒有以前那些高級的材料，還是用隨手可得的螞蟻、蚯蚓、苔藓做出了很多了不起的菜餚，現在也是繼續在那比著誰的廚藝比較高明。」
「…那可真是了不起。」
「對啊，小斕也是立志要成為跟三位師傅一樣偉大的廚師，現在才會到處旅行的呢，這是小斕的修業旅行。」
「恩，一定要加油，小斕絕對能成為偉大的廚師的。」
「謝謝，我會努力的。對了，士寓跟爾青你們要到哪裡啊？」
「這是秘密，不能說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