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 -2

其實失差的廚藝如何大家並不知道，因為他從來沒有好好的煮過一頓吃的。也許是一年到頭都在深山樹林裡遊蕩的關係，這個黑眼圈少年不是什麼美食主義者，甚至根本不重享受。六吉也聽失差說過他吃乾地衣、苔藓之類東西的事情，不過一直以為他是在不得已的狀況下才會吃這些東西，不過其實失差根本不在意吃的是什麼東西，能吃下肚裡就好了。

這件事情六吉跟玉馬是在出發之後，第一次在荒廢的屋裡過夜時才發現。那時六吉事先拿出黍粉要做一些餅餌，中途到屋外挑了些水，回來後發現失差把鹹菜沾上厚厚的黍粉之後就這樣吃了下去。

當然這種奇怪的行為馬上就被兩人制止，而且發現失差不是因為餓過頭才這樣做，他自己還說了黍粉直接吃就可以了這種莫名其妙的話。

「說起來是可以直接吃沒錯啦…」

「那不就對了。」

「你等一下，等我把餅煎好！」

「嗯？」

爲了讓失差能夠瞭解普通人吃的東西該是什麼樣子，六吉卯足了勁的做著料理。在外野炊的話，當然是沒有雞蛋之類的東西能和在餅裡，煎出來的黍餅的味道其實不算太好。不過六吉還是有著比直接吃黍粉好上太多了的自信，而且實際上也的確是這樣沒錯。

「你看這樣不是好吃多了。」

「唔，搞不懂你們，荒郊野外的隨便吃一吃就好了吧。」

「說這是什麼話，把東西弄熱烤熟了才吃不是好吃多了嗎！」

「差不了多少吧。」

餅餌沒有預期的好評，六吉稍微有點惱羞成怒。

「那你說這些餅是什麼味道？」

「熱的。」

「那不是味道吧…」

「不是嗎？」

六吉愣了一會想到一個主意，因此到竹簍那翻了一會，把塞在裡面裝著醋的竹罐拿了出來，並且倒了一小杯的量在碗裡。

「你喝一點，然後說這是什麼味道。」

失差一口氣就喝了下去，一般人一口氣喝了這麼多醋應該整張臉都皺起來了，但失差臉上表情一點都沒變。可是就算是喝了那麼多，他還是想了好一會才說出他的答案。

「……癢的？」

「媽哩，你根本吃不出味道對吧！你這傢伙把舌頭伸出來我看看，看你的舌頭到底畸形成什麼樣子。」

「你幹麼！不要靠那麼近！走開啦！」

六吉跟失差鬧了好一會，之後玉馬想到了些什麼要問，才幫忙把六吉拉開。

「我想到一件事，你帶著醋做什麼？」

「被蟲咬時塗一點會比較舒服。」

「這樣啊？那鹽勒？」

「刷牙，一段時間沒刷牙會常抽筋，更久一點的話會常常頭暈、昏倒。」

「呵呵…呵…」

玉馬趴在桌上，看起來快要暈倒的樣子。所以又變成六吉接話：

「要出發前那天你不是說寧寧煮的菜很好吃嗎？」

「那是禮貌。」

「以前你跟你師傅都吃什麼？」

「都吃一樣啊。」

是不是有種傳染病會讓人失去味覺？六吉這麼想著。

「那你還煩惱過冬的事勒，啃樹皮、樹幹就好啦。」

「不行。」弄蛇人表情相當堅定的說了。

「啊？」

「那個太硬了，大出來的時候很痛。」

「不要說的好像真的有吃過似的！」

「真的吃過嘛。」

這傢伙還是原始人嗎，什麼東西都往嘴裡放。這個念頭忽然從六吉腦袋裡閃過。

「喂，該不會你不會用火吧？」

「啥啊，當然會啊，也會把東西烤熟了才吃啊。」

「不會是烤蠑螈還是蜥蜴吧。」

「才不是勒，有些魚生吃會拉肚子，師傅說是魚的內臟或是裡面的血的關係，不過我也不記得是哪些魚，所以魚我都會烤過才吃。」

「恩，的確是這樣。」

六吉點了點頭，心中感嘆這傢伙總算還有些正常人該有的常識。

「還有，蠑螈不用烤，拔了頭就可以吞了。」

「拜託你活得像個人點吧！」

「啥啦！我哪裡不像人了！」

在那頓晚餐過後，六吉除了原本就知道的那個廚藝是浪費食材等級的人之外，還意外發現了隊伍裡有個應該是沒有任何味覺的黑眼圈少年。

而現在，爲了讓自己在今天晚上吃到像個普通人吃的東西，而不是斷頭蠑螈或木炭那類的，六吉無可奈何的負責起烹飪的工作。

※ ※

失差在森林中走了一圈又一圈，他尋找著像是有埋著東西的地方，找到時就把探鏟戳到土裡，然後蹲下看著那些拔出探鏟之後帶上來的土，有時會聞聞味道，在心中暗罵幾聲之後又繼續走到下個地方。

大致上都在念著，這是什麼鬼森林，連挖個坑都有問題之類的。聽起來這裡的地面下似乎整個都佈滿了樹根，不可能再埋下什麼東西了。

這樣的事情已經重複做了許多次，不過失差一直找不到什麼可疑的地方。

洞穴前一片燒得焦黑的地方也看過了，地底下的狀況是比較好一點。但來來回回的也看了幾次，雖然是有像翻過土的痕跡，不過不是士兵開挖的糞坑，就是埋灶時的土坑，沒有像是埋了東西的地方。那個整片焦黑的地方也一樣，不過想起來也是，不可能有人燒山的時候還在大火裡挖坑，等火滅了之後才進去挖坑也不太可能，看那個規模少說要燒上整整一天。

這森林在失差眼裡看來不怎麼尋常，不是長著會伸出觸手的植物那種不尋常，也不是荒涼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樣子。相反的，雖然地衣已經枯黃了，不過還是能看出當初相當茂密。他曾到過摩笄山不少次，不過山裡其他地方的面貌卻跟這個小溪附近的森林完全不同，這一點相當不尋常。

肥沃，大概是吧，這裡的土壤肥沃過頭了，雖然有溪流經過…。對，可能氣候也有怪異的地方。印象中山的另一邊只有一些灌草叢和半乾的草原，但溪谷的這裡卻有這麼一片針葉木、闊葉木混交的森林。

還有就是，動物。剛走到現在就見到了幾隻獾、石雞，這些動物天冷之後就很少出現。而比較不受天候影響的野兔、山鶉之類，更不知道看到多少了。雖然說失差的感官要比普通人敏銳一些，不過這種狀況連成年在荒野間打滾的弄蛇人也摸不著頭緒。

「再晃下去說不定還會看到山豬。」

正當弄蛇人這樣想著的時候，果不其然的在附近發現一隻正在覓食的小野豬。要死了，這是啥鬼地方。

弄蛇人在林間的空地上看到了一個大坑，從剛剛看到現在，如果說有人要埋什麼的話，這裡是最適合的。失差走到大坑的中央，之後將探鏟用力的插進土裡。

「恩？好奇怪…」

失差把探鏟中的土小心的敲在地上，稍微走了幾步後又鏟了一塊土出來。

熟土、活土、死土。熟土跟活土之間還有著薄薄的一層黑灰，弄蛇人捏了一點放到鼻前聞著味道，判斷是燒山時留下來的灰燼，如果有埋過什麼東西那一定就是這裡了。但燒山時的灰燼會在活土的上面，表示這坑是在燒山之前挖好，而在燒山之後才填上去。土裡面也沒有腐臭或是蛆蟲的味道，清楚表示這裡沒有失差要找的東西。既然已經挖到死土，也表示再往底下挖也不可能有任何東西。

被人搶先了嗎？可是既然又被翻了一次，熟土的部分還要再更厚一點才對。

弄蛇人暗自記下這個土坑的位置，等明天的時候跟夥伴們把這個大坑的土都翻開。黑眼圈的少年打定主意後要走回岩洞，他稱著探鏟要站起來的時候，手上傳來探鏟碰到硬物的感覺。

※ ※

玉馬仔細的檢查洞裡，將火把盡量往前伸，不過洞穴太深了，根本看不到裡面。踩過凹凸不平的岩石，玉馬緩緩的走進洞窟裡面，他往前高舉著火把，仔細的觀察著四週才踏出腳步，他心想似乎得走個好一陣子。

一邊走著也一邊注意著腳下。剛剛腳下的石頭還有些帶著焦黑的痕跡或是火燒產生的裂痕，經過了一個向下的斜坡之後，現在腳下的石頭只有石頭原本的顏色而已。由於洞穴中都是岩石沒有一點泥土，沒辦法用石頭上的泥土判斷是不是有人曾經走過。不過似乎也沒有那個必要，因為地下有許多沾著黑灰的腳印，應該是燒山時的灰燼吧。玉馬小心翼翼的走著，怕會踩亂那些腳印。原本已經很慢的移動速度，現在又更慢了些。

火把所能照到的範圍內出現一塊右邊突出的岩壁，玉馬閃過去之後卻整個人撞在另一塊從左邊突出的岩壁上。

「媽勒。」

走過彎彎曲曲的地方後，地道高度變得低矮，體格比較高大的玉馬要稍微屈膝才能通過。不過漸漸變得寬敞了些，在入口的地方，玉馬剛剛好能夠通過，現在已經變成能夠兩人並行的寬度了。地上的腳印消失了，看來先前那群士兵只有走到彎彎曲曲的地道而已，這下不就跟失差說的一樣了，玉馬心中燃起了希望。

玉馬發現地道的方向變得不是筆直往下，而是有點弧度的往右彎曲，原本也不怎麼在意，不過走了一會後右彎的弧度越來越大，地道像是漩渦狀的往下延伸，也沒有其他岔路。這讓他覺得相當不對勁，正常的岩洞根本不可能產生這種形狀，但是不管怎麼看四週的岩壁也都不像有斧鑿的痕跡。

「藏下三十多個山賊應該很勉強」這句話已經被推翻了，不過這樣的地道實在很不自然，原本住在這的山賊都不會覺得奇怪嗎，還是那些山賊也沒有走到這裡過。如果原本的山賊也沒有到過這裡，那也就不可能在這裡找到東西了啊。不知道彎了幾圈之後，地道已經到底了。玉馬眼前是一片稍微寬敞的空間，格局方方正正的，大小跟個一般民家差不多。空氣中的濕氣很重，壁面上的岩石也長著青苔，應該離地下水脈很接近。

玉馬嘆了口氣，這下似乎是什麼都沒發現啊，希望失差有找到些什麼。不過就算失差找到了些什麼東西，玉馬也沒勇氣去拿吧，膝蓋想也知道是從死人身上剝下來的。

這時玉馬拿著的火把已經燒到盡頭了，而且是最後一隻。由於一開始判斷這個洞穴的深度不深，玉馬只有帶著四支火把，沒想到這個地道的長度幾乎是他預估的兩倍。

還好路上沒有叉路，摸黑出去應該也沒關係吧。等大家休息過後再一起下來探一次吧，反正還有幾天時間。第一天進山就找到這個岩洞也算是幸運了，原本以為要多花點功夫才會找到的。

高個的男子打定主意後開始往回走，這時他腳下傳來異樣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