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 -2

寫在前頭：山中的「」字我不知道能不能正常顯示，我這台電腦有做過全字庫的字集新增。

如果不能的話這字是長這模樣 ，唸做ㄏㄨㄟ。

如果有顯示不過字型很醜的話... 是正常的。 *死

※※

無窮之門的軍市就在離我們綱成村不遠的地方，說是不遠的地方其實也要走上一、兩個時辰才會到，每次走在這條路上我都會幻想自己是周遊大陸的旅行商隊，正要用一車車的不知道能做什麼的奇珍異寶去搜括人們口袋裡的銅錢，像是什麼在遙遠南方島上連二十個大人疊羅漢都摘不到果實的巨大樹木的樹葉，或是在冰天雪地中生活身上被插滿了標槍也不會死的水牛的口水之類的東西。後來聽說那些旅行商人連地舖上的棚架都得自己搭，市集結束得把棚架收起來到下一個地方可以再用，這種相當累人的幻想就從我的腦袋裡完全消失。

雖然駐軍有固定由縣府補給的糧餉、武具，依造每年各種穀物的收成狀況，每個士兵也可以領到相當於是俸祿的粟、菽或是黍之類的。不過士兵畢竟也是人，是人的話光有飯吃是沒辦法活下去的，所以有了軍市的存在。原則上軍市是每個月開辦一次，由無窮之門的駐軍負責市集的準備，而我們村中的百工、商賈準備商品。

而我家的舖子則是讓駐軍可以把俸祿領到的榖類或是私人的物品換成錢的地方，讓士兵們有錢到其他的攤位買些日常消費品或寄回家鄉，當然軍糧、武器之類屬於軍隊的東西是不能買賣的。說到底就是類似當舖的地方，本來我們家就是經營當舖的，只不過在軍市做生意要小心別買到公物，其他的就沒什麼了。說到底這群士兵也不會有什麼貴重的東西能拿來典當，所以我老爸也很放心的讓我自己負責軍市的攤位，但偶爾也有特別的狀況發生。

「真是…你們這群傢伙怎麼會有這種希奇古怪的東西啦！」

「就說了是家鄉的婆娘寄來的嘛。」

「寄你個死人頭啦，你家的婆娘不就住在我們村裡，最好她有辦法弄到這種東西。」

「喔喔，那我記錯了，大概是我底下哪個伍長家裡的婆娘寄給他的。」

「啊哈，是哪個伍長？我怎麼不記得有哪個伍長家裡的婆娘住燕國。」

「啊，就那個頭上長了瘡很少出來的那個啊。」

「媽啦，狗屁不通。」

「哪有關係啦，這不也是錢嗎？」

我從士兵們拿來的小錢袋裡面拿起一個方首上有「匽」字的弧背銅刀在手裡拋上拋下，在我面前放狗屁的則是駐軍中第四伯的蔡伯長，後面站著幾個同樣是第四伯的什長，他們探頭探腦的看著有沒有其他人過來。光是看這樣的陣仗也知道我手上的東西絕對有什麼問題，我嘆了口氣說道：

「蔡伯長，這的確是錢，不過是燕國的刀錢，如果我不知道來歷的話我沒辦法幫你換成布錢。你老老實實的跟我說這東西打哪來的，我也好想點說辭跟介者（＊於市集中監督商人有無不法經商活動的低層官吏）交代。」

「沒那麼糟糕吧。」

「就是這麼糟糕，這些是外幣又不是小米，擅自用外幣在境內計價交易的話，我可是會被市官（＊管理市集及徵收營業稅的官職）抓去查處的，其他人大概也沒人有膽子收你這些東西，你好好想一下要不要交代這些刀錢的來歷。」

「嘿，六吉老弟，你意思是說只有你敢收嚕。」

我吐了口氣，用一付無可奈何的語氣低聲說：

「看你怎麼回答啦。」

說完我把那枚叫做明刀的燕國刀錢放進擺在桌上的小錢袋裡，等著聽這群人的答覆。真不知道他們到底是從哪邊搞來的，而且這樣滿滿的一袋數量還不少，這群傢伙該不會跑去燕國搶劫了吧。

「六吉老弟。」

「恩？想清楚了嗎？」

「你會讓我們換錢吧？」

都說成這樣了還聽不懂…我決定語氣再軟化一點：

「剛就說了看你怎麼回答，我畢竟是做買賣的，人說殺頭生意如何？」

「好好好，我就知道老弟你有辦法處理。」

「就算拍我馬屁也不會多算你一個子的。」

蔡伯長聽了倒也只是笑了笑，他舔舔嘴之後說著：

「我們這個月接到幾個自稱是浮民（＊沒有在城鎮入戶而四處遊蕩的人）的人提供的情報，說是在摩筓山一帶有大約三十多人的強盜在那落腳…」

「這些是贓物！」

「噓噓！你小聲點啊，六吉老弟。」

我驚覺到自己的聲音的確大了點趕緊摀住了嘴，一時間我跟那幾個什長都神經兮兮的看著四周。一會後，蔡伯長確定沒有人注意到這裡才又繼續輕聲細語的說下去：

「這些不是贓物，是戰利品，其實也應該算是贓物沒錯，唉，這種事隨便啦，總之是值錢的東西不是嗎？」

我也被這氣氛弄得很緊張：

「什麼戰利品又贓物的，說清楚點…靠…你們私藏討伐強盜的戰利品？」

「不是這樣，媽勒你聽我說完啦。」

蔡伯長又是一番張頭探腦之後才繼續說話：

「按照那些浮民給的情報，沿著山腳的小溪走三百尺會看到爬滿藤蔓的岩縫，在那前面有兩顆倒下的樹。欸…我幹嘛跟你說這個…總之我們去找那些強盜的時候發現有些怪異。」

「說到怪異的事情，應該要守護國境的軍隊竟然派出部隊去討伐盜賊也是怪異的事情吧，那應該是地方的守備隊做的事情。」

「對，這部分也相當奇怪，我猜大概那幾個浮民裡面有個來頭不小的人物，這先不管。我們到達那個地方的時候先在附近觀察了一個上午，六吉老弟你想想，要是有三十幾個人藏身在一個岩洞裡的話，就算再怎麼小心四周應該也有些人的痕跡才對吧，不過在那周圍不要說曾經燒過火的痕跡，就算是人的足跡、排泄物什麼的都完全找不到。」

我用理所當然的語氣回答：

「被騙了吧，八成是假情報。」

「好啦，你不要再插嘴了，我們當時也是這樣想，不過凡事還是小心點的好不是嗎。所以我們讓人進岩洞裡面去查看，結果你猜在那洞穴裡面的是什麼？算了，怎樣你也猜不到的，裡面不是三十多個強盜，也不是什麼冬眠的熊，而是足足三十多隻的山，後來我們在洞口放火…」

「等等…」

「啊？」

「你說山…是那種跟個小孩子差不多高，滿嘴尖牙，臉上的皮膚像石頭一樣，而且相當凶暴的那種山？」

「是啊。」

我按著額頭做出一付無法忍受下去的表情。

「蔡伯長，我沒辦法再聽你胡扯了…」

「欸欸，六吉老弟，等等…」

「等什麼等啊？大有來頭的浮民提供情報？岩洞裡的山？反正你不打算老實講…」

「等等啦，早知道你不會相信了，不過你先看過這個再說。」

蔡伯長臉上閃過一絲得意的神情，一邊在掛在身旁的袋子裡翻找什麼東西，然後在桌上攤開一張大約巴掌大小表面凹凸不平的東西。我把這東西拿到手上翻弄了一陣子，向上的那面是一塊塊約一個指節大小，表面相當粗糙的硬化動物角質，向下的一面觸感則像是皮革，而周圍有些許火燒的痕跡。這東西是很奇怪，應該是皮革之類，不過倒底是什麼動物才有這麼厚的硬皮。

「這是山的臉皮。」

「伯長大人，拜託不要再開這種無聊的玩笑了。」

「要不然你倒是說說看這是什麼動物的皮啊。」

「嘖，這…」

「總之就像我剛剛說的，我們發現裡面住著一群山的岩洞，而且放了火把山都燒死在裡面。」

蔡伯長拿起桌上的小錢袋一邊搖著錢袋一邊說：

「這些刀錢原本是串成一串掛在山身上的，我想牠們大概是把刀錢串成項鍊當成裝飾品。之後在撿這些刀錢的時候才發現，那些山的全身都燒得焦黑了，不過臉的部分竟然都還完好無缺，所以就把牠們的臉皮都剝下來。」

蔡伯長說完之後把他掛在身旁的袋子袋口稱開，示意要我看看，而袋子裡面有許多張他所說的山皮。我吐了口氣之後把目光放在桌上的小錢袋，裡面的刀錢是有部分有被火燒過的痕跡。我裝著是在檢查那些刀錢的模樣一個個的拿出來看，心裡盤算著伯長所說的哪些是真話哪些是假話，不過卻理不出個所以然。這事情不管說給誰聽都會被當瘋子吧，不過以一個瘋子講的故事來看又太過有條有理，而且總不會旁邊那些什長也都一起瘋了。要是是真的的話，也難怪他剛剛在那戰利品、贓物的搞不清楚，如果是真的那這些的確是從山身上拿到的戰利品，不過就算說了也沒人會相信所以只能私藏起來變成贓物。

就在我還在盤算著該怎麼辦的時候，手上的刀錢讓我眼睛一亮，隨後又盤算了一會，打定主意之後直直的看著眼前的蔡伯長，他們似乎等著我出聲等了很久，我還沒開口說話就急忙的搶著說：

「六吉老弟，我知道這聽起來蠻離奇的，不過拜託你了，這些東西我們也不能一直拿著，留在軍裡越久越有可能被發現，私藏公物這種罪狀可不是講一講剛剛的故事就能解決的。而且最近的米價糟糕，天氣也糟糕，大夥家裡的婆娘都等著我們寄錢回去給小鬼頭添件冬衣…」

「好了好了，夠了，我知道了。」

「你的意思是？」

我把抓在手上的刀錢塞到前襟裡的暗袋，然後把小錢袋放到了秤上估著重量，秤好了之後緩緩說著：

「總共是三斤半，現在的銅價一斤是八十化，然後再多算你一些，所以給你三百化。」

「啊？」

「燕國的錢在趙國沒辦法用它的價值吧。」

看著面前士兵一臉茫然的樣子就知道他們完全沒聽懂。

「聽好了，我們用趙國的錢在趙國買東西，例如用十一錢買一尺的麻布、三十錢買一斤的粟，這時我們是用趙錢的價值而不是它本身的價值。舉例來說，我拿出三十錢的話你們會賣給我一斤的粟對吧，不過如果我拿出跟三十錢同樣重量的銅要跟你們換一斤的粟，那應該會被你們拖去打一頓對吧。雖然燕國的錢一樣是錢，不過畢竟在趙國沒有辦法使用燕錢的價值，只能算是鑄造過的銅塊，瞭解了嗎？」

這時已經有幾個人露出豁然開朗的表情，看來我解釋的不錯嘛。

「我剛剛是這樣算的。銅價一斤是八十化，所以三斤半共值二百八十化。不過一斤的銅鑄成我們的晉陽化可以鑄成九十化，也就是三百一十五化。為了不讓你們說我佔便宜就用一斤八十五化來算，總共是兩百九十七化，湊整之後三百化，沒問題吧？」

我彷彿可以看到士兵的眼睛開始放出光芒，一個個交頭接耳的討論著。不過也難怪，三百化分個一伯的人，平均分的話一人可以分到三化，已經是接近普通小農三天的工資了，當然還得遇上為人寬厚的地主才有這種工資。

「不過！」

士兵們聽到我這句話各個都閉上了嘴，靜靜的等我再開口，哈哈，這感覺真的蠻不錯的。

「今天的交易絕對不能讓介者跟市官知道！你們也不想讓李將軍知道這種事情吧？」

臉上重新堆滿笑意的蔡伯長馬上接著說了：

「當然當然，這是一定的嘛。」

蔡伯長確認好三百化之後我跟面前的士兵們揮手告別，他們的表情跟剛走到舖子前的樣子完全不同，每個都顯得相當有精神，看著他們的神情連我都覺得高興了起來。

在那之後整天的時間裡，我只要想到就會去摸摸暗袋裡的刀幣確認它還在不在，每次摸到那枚刀幣都讓我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心情異常的好，像是被冲昏頭似的，又像是飛上天去的感覺。

在給介者查帳的時候也是胡言亂語一通，以至於在回村的路上寧寧的老爸不時跑過來問他未來的女婿………呃！不對！總之，有許多人問我是不是吃錯什麼東西還是有哪裡不對勁。

哈哈，雖然只有一枚，齊國臨淄所鑄的明刀，還是齊建邦長法化這種錢幣收藏家間的搶手貨，哈...呵呵呵...
這下發了，哈哈哈哈。